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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9章 驚|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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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燕州的人們來說,這個夜晚是一個異常少見的多雲之日。濃重的鉛雲在夜空中緩緩漂浮,皓月的光芒從雲層的縫隙裏隱隱約約地流現而出。沒有星星,也沒有風,整個燕州城寂靜得如同死去,只能隱隱聽見遠處的官道上傳來陣陣噠噠馬蹄聲。

江路德一行奉皇命從陌陽千裏迢迢而來,帶來的都是大內侍衛中一等一的高手,馬不停蹄晝夜兼程,總算在十日後趕到了燕州軍營。從陌陽到燕州,先水路而後陸路,不少侍衛沒有坐過船,在船艫上暈得一塌糊塗,到了燕州大營卻連絲毫喘息的機會都沒撈著,皇帝一道聖旨便又下來了——即刻護送淑妃娘娘啟程回宮。

玄色的營帳被人從外頭撩開,青如唬了一跳,擡起眼看,卻見走進來一個一身明光甲的高個兒男人,他一張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只漠然地掃了她一眼,沈聲吩咐道,“江公公來了,扶娘娘出去吧。”

青如打小便是個老實本分的小老百姓,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官兒也就是姚道原了,皇帝周身的淩厲氣勢又哪裏是尋常人招架得住的,她聞言點點頭,細聲道,“是,皇上。”

萬皓冉清冷的眼狀似不經意地瞥過那個背對著他坐在杌子上的女人,眸子裏滑過幾絲悲涼,動了動唇想說什麽,卻什麽都沒說出來。最終也只是放下營帳旋身走了出去。

見皇帝走了,青如仿佛是長籲了一口氣一般,側過頭看向南泱,只見她面上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死寂,幾乎再也尋不見一絲生氣一般,不禁嘆道,“娘娘,宮裏來人接您回去了,奴婢扶你起來吧。”說著也不等南泱答話,便徑自去攙她的手。

南泱一把推開青如,回過頭望著她,“不要叫我娘娘,我不是什麽娘娘,你也不是奴婢。”

將自己安排在阿敏身邊做個丫鬟,是皇帝的意思,她有什麽辦法?青如有些無可奈何,卻也只好順著她道,“是是,你不是娘娘我不是奴婢,可是阿敏,接你回宮的人都來了,你就這麽幹耗著也不是個辦法,惹惱了皇上吃虧的可是你自己。”盡管她不曉得皇帝和阿敏之間究竟有什麽隔閡,可是這些日子她感受得出,那個皇帝再如何心狠手辣冷血無情,對阿敏可是真真的好。阿敏動不動便對著皇帝甩臉色,他也從來不對她發火,要不是親眼見了,青如打死也不信一個皇帝能對一個妃子縱容到這個地步。

不禁又道,“你說你,和皇上置什麽氣呢?你們都是金貴人兒,尋常百姓家的道理可能不明白。你是皇上明媒正娶的皇後,照著民間的說法你們二人就是夫妻。夫妻之間最要緊的還是一個互相包容,床頭打架床尾和,還能有隔夜仇麽?”

聽了這麽一番話,南泱頓時有些無語,聽起來貌似是這麽個道理,可是怎麽想也不對勁。她和萬皓冉不是尋常夫妻,他們二人之間的情仇多得很,哪裏是尋常人家的夫妻能比擬的?她張了張口,想說什麽,卻又不知從何說起,只交叉著雙手蹙眉道,“算了,和你說了你也不懂。其實說出來也可笑,我自己都覺得滑稽,我說我不能接受皇帝有其他女人你信麽?”

說完,南泱定定地望著青如。

青如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看著她,臉上的神情極是微妙,想笑又不敢笑。這人莫不是吃錯藥了吧?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天底下最尋常的事情了麽,更何況還是皇帝啊,那可是天底下頭燈尊貴的男人啊!憋了好半晌,青如撓了撓下巴,才又道,“你這也太奇怪了,我說阿敏,你的男人別說他是皇帝,就算他只是個普通人,娶妻納妾都是平常事。你成天都在想些什麽呢?”

果然……南泱嘆出一聲氣,古代女人的奴性啊,在這個時代,女人們根本沒有一夫一妻的概念,在她們眼裏男人是天是地是一切,一個男人擁有很多女人是世上再平常不過的事。可是這根本不公平!她是一個現代人,當初能下定決心在後宮中謀生謀情地活下去,全憑著自己待萬皓冉不過一個陌生人,無情無傷,他娶再多女人也礙不著她的事。

可現在呢?她沒有辦法做到無動於衷,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男人在陌陽宮中左擁右抱,今天臨幸這個小主明天臨幸那個嬪妃,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結局,會像田晨曦還是許茹茜……

“……”她伸手撐著額,緊鎖著眉頭道,“你不懂。”說完又擡起眼看向青如,歪著頭道,“青如,你有沒有想過,也許有朝一日,這個時代會改變,每個男人只能娶一個女人,做到真正的一生一世一雙人。”

一生一世一雙人?這是她聽過的最美好的憧憬了吧。青如眨眨眼,忽而笑起來,朝她道,“所以說你是千金小姐我只是個鄉下丫頭,咱們連想的東西都不一樣。這樣的事別說想,我連做夢都沒有夢到過,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……”她眼中閃爍起一絲絲異樣的光澤,“或許也是挺好的吧。”

南泱微微一笑,眼中卻略帶幾分苦澀。

她這一生恐怕是守不到這一天了,等回到陌陽,回到皇宮,她就又要過上和那些女人們勾心鬥角的日子。整整三年了啊,後宮之中只怕又是另一番景象了,當年的諍妃、笙嬪、黎妃都在後宮的戰火紛飛中香消玉殞了,那麽現在又輪到誰占盡陌陽春光了呢?都沒有什麽分別吧,風水輪流轉,禍福依次而來罷了。

“好了,我扶你過去吧。”青如朝她笑笑,站起身扶過她的左臂。

南泱緩緩起身,忽而想到了什麽,望向青如的眼神有幾分不忍,“青如,你都想好了麽?真的要和我一起回宮麽?皇宮之中的爾虞我詐波濤詭譎,萬不是你所能想象的。”

“我已經決定了。”她輕輕笑起來。這一生,自己最渴望的便是親人,好不容易有了阿敏這個姐姐,就絕對不會輕易離開她。進宮是一條前途晦暗的路,一旦踏上去便再不能回頭,她會畏懼也會膽怯,卻絕不會後悔。“今後如何,就看我自己的造化吧。越賤的命其實越硬,老天爺也不會收我。”

眼眶驀地一濕,南泱抿唇,反手將她的手握得更緊,“你放心,只要有我在一日,必保你一生周全。”

青如含淚點點頭,伸手撩開營帳,兩人卻都是一楞——皇帝面色莫名地立在帳子外頭,目光望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輪廓,不知在想些什麽,只能隱約判斷出他在這兒站了有一會兒了。

南泱眸子一動,這人什麽時候過來的,或者說……他壓根兒沒走?

“……”青如朝皇帝福身,“參見皇上。”

萬皓冉側過眸子望向南泱,她的容色卻已經沈冷下去了,眼睛望著別處,始終也沒有看他。見此情形,他也沒有生氣,只是開口叮囑青如,聲音透著一絲莫名的沙啞,“燕州到陌陽,路途遙遠,娘娘身子不好,你好好伺候,務必盡心盡力,不得有半點怠慢。”

“是,奴婢遵旨。”青如垂著頭甚是恭敬道。

南泱望了一眼頭頂的天色,漆黑如墨,連一點星光也尋不見,心頭不禁冷笑了一聲。恐生變數,竟然這樣急匆匆地就要將自己送走麽?她緩緩道,“交代了這麽久,皇上就不怕臣妾趁著夜黑風高半路上跑了?”

已經習慣了她的冷嘲熱諷,聞言,萬皓冉的神情並沒有什麽變化,眼中卻透出幾分覆雜的神色,雙瞳之中隱隱可見些許血絲,他上前幾步,擡起雙手卻又一滯,終究還是沒有碰到她便又放了下來,沈聲道,“你乖一點,朕向你保證,今後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。”

南泱冷冷勾唇,一言不發地邁開步子朝不遠處恭候多時的車輦走去,頭也不回。青如見狀很是尷尬,霎有幾分進退維艱,最終也只得朝皇帝福福身朝南泱小跑著追過去。

望著她的背影,萬皓冉緩緩吐出一口氣——送走了她,他就再沒有後顧之憂了。擡眼望了一眼天色,將近子時了。前些日子探子來報,茍延殘喘的北狄大軍預備破釜沈舟,今晚子時三刻夜襲燕州大營,他必須保證她的安全。

一生一世一雙人?

腦中忽地又記起從她口中說出的這七個字,萬皓冉微微垂首笑了一聲,真是一個新鮮的說法。他細細思索了一番,營中的篝火映入那雙清冷的眼,似乎也將他的雙眸映襯得溫暖起來,他望向遠處徐徐離去的車隊,心中做了一個決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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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軸轉動的聲音在黑夜裏異常地刺耳,南泱倚在車窗旁看著外頭一望無垠的百草地,右手摩挲著雕工繁覆而精致的菱紋。

忽地,食指的指腹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,南泱痛呼了一聲,青如連忙湊過來拿起她的手,只見她的右手食指被劃破了一道細細的口子,正往外冒著汩汩的血水。青如一驚,連忙用絹帕將她的食指包起來,蹙眉道,“怎麽這樣不當心呢?”

南泱也微微蹙眉——怎麽有些心神不寧的,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是怎麽回事?

她撩開車簾朝外看,燕州的大營已經很遠了,只能依稀看見點點燈火在黑夜中閃爍,忽地,一陣格外急促的馬蹄聲從後頭追趕上來,漸漸逼近,南泱半瞇著眸子望過去。待又近了些方才看清,那是一個身上帶著血跡的男人,身上穿著大萬的兵士服,似乎已經極為虛弱,從馬上墜了下來,驚起遍地灰塵。

所有人都駭然大驚,江路德緊皺起眉頭——今晚北狄大軍要襲營的事他是知道的,難道!

他被心中的這個猜測嚇得丟了魂,連忙下了馬,南泱同青如也從車輦上走了下來,急急忙忙朝那墜馬的兵士走過去,只見那人的腹部肩部都有箭傷,幾個侍衛上前將他扶了起來,南泱上前幾步,問道,“你可是從燕州大營而來?發生了什麽事?”

那兵士有氣無力地張開眼,道出一句話,“北狄大軍夜襲大營,皇上受了重傷……”說罷便暈了過去。

“……”

腦子裏霎時一陣暈眩,南泱的腳下一軟險些滑下去,雙唇顫動著道,“受了重傷?我得回去,我得立刻回去……”

江路德大驚,連忙跪在了她身前,哭道,“娘娘,皇上早知今夜會有變數,特命奴才連夜將您帶離,娘娘萬萬不可再回去,否則就枉費皇上的一片心啊!娘娘!”說罷便連磕了三回頭。

“他早知北狄會夜襲大營?”南泱赤紅著眼,聲音出口已近變調,死命道,“皇上受了重傷!你沒有聽到麽?江公公,本宮命你即刻回營支援,你不是帶了這麽多的高手麽!去支援啊!”

“皇上有命,無論發生任何事,務必將娘娘安全護送出燕州,過了燕州便是昌河……”江路德跪伏在地上哽咽道,“皇上說了,席王爺的大軍便駐守在昌河,娘娘只要到了昌河便安全了。娘娘別急,席王爺的援軍幾日前就出發了,馬上就要到了!”

“狗屁!”南泱近乎咆哮地怒喝,“遠水救不了近火,馬上是多久?皇上已經受了重傷了你沒聽到麽?”說罷一腳揣在江路德肩上,“你讓不讓!你若不讓,本宮即刻咬舌自盡!”

“娘娘!”江路德淚流滿面,擡起頭驚慌道,“萬萬使不得啊娘娘!”

“我數到三。”她面容如冰,冷聲道,“一!”

“……”

“二!”

江路德咬咬牙,悲泣著讓到了一旁,南泱咬著下唇道,“多謝公公。”說罷便不顧青如的阻攔一把跨上了一匹白馬,朝著火光滔天的燕州大營疾奔了回去。

“公公,咱們……”一個侍衛試探著道。

“楞著幹什麽?”江路德擡起袖子擦了一把臉,喝道,“還不跟著回營!”說罷,一行人馬便有調轉了馬頭趕了回去。

青如急得直跺腳,忽地卻又覺出了一絲古怪——不對勁啊,皇上既然下定決心要讓阿敏離開燕州,又怎麽會派一個負傷的士兵過來報信呢?

作者有話要說:抱頭,今天遲了,對不起對不起……

囧,可能這幾天都要下午才能更文了呢,木有存稿了。。

接近尾聲寫起來都有些舍不得呢,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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